如果说外卖骑手,是困在算法茧房里的蓝领工人,他们的疲于奔命多少有些被算法控制的被动状态,那么这些互联网企业设计师、业务经理这样的,受过良好教育、高学历的白领级的知识劳工来说,互联网企业的”弹性工作制”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们掌握工作时长的自由度,他们的加班更多的是以一种“自愿”形式存在。要想多挣钱,就自主加班,看起来都是个人选择的结果,一旦发生悲剧要对企业问责往往无从下手。
学者侯慧, 何雪松发现,社会学家布洛维在机械化大生产时代的工厂中发现的工人们的“自愿性服从”,在信息社会的互联网公司依然存在。在调查报告《“不加班不成活”:互联网知识劳工的劳动体制》中,他们在采访了11位互联网企业的UI设计师后发现,企业的工作项目制、隐形裁员制度、加班福利以及企业“狼性文化”氛围,都是促成互联网白领逐渐形成一种的全员主动加班的加班文化。这种企业文化,不是通过强制性的制度实现的,而是通过一种无形的“加班认同”文化策略建构,对员工逐渐驯化而成。
在最短的时间内实在最大的经济价值,是企业的诉求。同时,互联网企业带来的高薪酬,本科毕业生的校招起薪都是近20万起步,比一些大学青年教师的年薪都高,也为员工在最短时间内实现个人价值提供了机会。“赚快钱”,既是互联网企业的诉求,也是互联网时代的员工渴望。这样一来,关于加班的“同意”被制造出来,而隐藏的是追求资本变现时间的最小化对空间,以及空间中的人的挤压和扭曲。
马克思在《1857-1858年经济学手稿》中研究19世纪信息传播与物流关系时提出“用时间消灭空间”的理论,用它来观察互联网的加班文化,我们就不难发现,互联网通过技术加速,在减少资本变现的时间成本的同时,也压缩了现实空间中的时空,外卖骑手加速是为了缩短送餐的距离,互联网白领延长自己线下的加班时间,是为了缩短线上服务送达的距离。互联网算法改写了互联网企业员工的劳动环境和生存空间。网络空间中因为缩短时间而带来的工作量,不仅大大超过了三次元员工的身体负荷,也挤占了他们在线下恢复健康的时间配额。当三次元身体无法适应系统的运转速度,就成为系统可持续运行的“bug”。这个bug还具有自我清除功能,当肉体和精神最后都撑不住的时候,连清除bug的动作也可以不需要算法的介入,由三次元肉身自行完成。算法系统仍然可以继续运作,顶多是企业的公关和法务的工作加重了。
这不是一部科幻小说,这就是我们当下的信息时代。生活还要继续,社区团购、线上买菜的确为人民生活提供了便利,数字经济也依然要发展。时间消灭空间是必然的路径,需要的是借助互联网技术有效的缩短服务的距离、提高服务的质量,而不是让空间中的三次元劳动者“自然”的消失。